【莫萨】The Star 8
Chapter 8: Balkan Baroque
萨列里怎么也想不到，仅是两个月没见莫扎特就病成了这样，他曾经轻盈地指挥那些繁复音符让它们各就其位，如今却颓然地躺在床铺上被沉重的天赋压垮。
看见他来了，莫扎特从床上费力地起身，“啊，您来了！萨列里，您最近还好么？”，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，语气里没有惊讶，仿佛早就知道萨列里会来。
萨列里借着微弱的烛火看见他被病痛折磨的枯槁面容，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。莫扎特用一个病人几乎不可能有的力气拥抱了他，“萨列里，我可能无法完成安魂曲了。”
他身体泛着不正常的高热，简直要烫到萨列里拥抱他的手掌，萨列里小声说：“不会的，您会康复的”，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。
莫扎特看着萨列里的眼睛，小幅度摇了摇头：“我已经看见死神的来临……我现在仿佛还能闻到它身上那股来自地狱的腐臭。”
萨列里不懂他是被连日的高烧搅晕了头脑还是真的又看见了什么，可他眼睛里却满是理智的神采，毫无疯狂的信号。
“我自己清楚的，萨列里先生，我现在只想尽可能的多写完一部分安魂曲。剩下的配器和方向我都嘱咐给苏斯迈尔了，您一定要帮我叮嘱他，写完抄在这卷牛皮纸上，这很重要。”莫扎特将一卷牛皮纸塞给萨列里，随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，“萨列里，您愿意今晚留下陪我写安魂曲吗？”
“我当然愿意，可你应该好好休息，不要再给身体增加负担了。”
“萨列里…”莫扎特顿了顿，又笑着改口：“安东尼奥，您懂得我的音乐，我都知道，只有真正理解那些音符的人，真正拥有天赋的人才能看见它们。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，如果无法逃避死亡，我希望能留下一段快乐的时光做纪念。”
“不会的……你别这么说了，我会陪你写完安魂曲的。”
在杂乱的桌子上翻出纸和笔，莫扎特已经捉住了那些四散音符，只是它们不再轻盈，每一个音符都如有千斤重，萨列里将它们一个个谱写在纸上，莫扎特已经谱到记叙咏的第二部分《号角声起》。
“墓穴中的已死众生，
都将被逼走向主的台前。
受造的都要复活。
答复主的审讯，
死亡和万象都要惊惶失措。
展开记录功过的簿册，
罪无巨细，无一或遗，
举世人类都将据此审判。
当审判者坐定后，
一切隐秘都将暴露，
无一罪行可逃遣罚。”
他们整晚没有再多一句闲谈，只有神圣的、永恒的音乐牵系着他们，这却让他们两人都感到无比平静。
天刚刚亮起，萨列里抄完《落泪之日》的第八小结，揉了揉握笔太久而酸痛的手腕，一整晚就这样过去了，在音乐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时间的流逝。莫扎特没有再出声，萨列里抬头看，发现他闭着眼，仿佛已经睡着了。
“莫扎特？”萨列里轻声唤他，而莫扎特毫无反应。
“莫扎特！”萨列里无措地站起来，袖口的蕾丝扫翻墨水瓶，他手忙脚乱地扶起墨水瓶，手上沾满墨水也顾不得擦。
一向冷静自持的宫廷乐正跌跌撞撞地扑到床边，伸手想探探他的鼻息，看见自己满手的墨汁，又畏惧地收回手，“莫扎特……”
他知道莫扎特永远也不可能睁开眼睛，面带笑容的回答他了。萨列里失神地跪在床边，盯着自己被墨汁染黑的手掌和袖口呆愣了许久。最后用手捂住了脸，音乐逝去的空荡房间里只余下一声叹息。
莫扎特死的突然，葬礼只有寥寥几人参与，他没什么遗物，令萨列里始料未及的是莫扎特竟在遗嘱里将钢琴赠给了他。
葬礼这天下着蒙蒙细雨，萨列里从中央公墓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深夜，他下了马车，发现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人站在门口。
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，不等萨列里开口，那人就转身面对着他：“请我去屋里坐坐吧，我要告诉你一些关于莫扎特的事。”
到了屋内落座，萨列里不想与他过多纠缠，开口就直奔主题，“您想告诉我什么。
“莫扎特没有死。”
“如果您是来拿我取笑的，就请回吧。”
那人在室内也没脱下兜帽和手套，萨列里看不见他的脸，只闻到一股类似鱼腥的味道，那人似乎笑了。
“萨列里先生，你应该清楚，他是神明在世间的像徽。”
“神明也会病死，和凡人一样落得化为泥土的下场吗？”
“他必须要先经历死亡与重生来彰显神迹，而你是被神明选中的人，你将会帮助他再度复活。”
“再度复活？”萨列里理智上想将这个疯子赶出家门，可他依旧只是重复着他的话，如果能让莫扎特回来……
“你也见过那些神迹，萨列里，你不会以为他是普通人的。”
“我怎么才能帮他复活？”
“寻找神明在世间散落的灵魂，引导他们走上正轨。”
“神明的灵魂要如何分辨？”
“天赋，他们拥有天赋，你一看就会知道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还会再来找你的。”
那人走后，莫扎特留下的钢琴突然自动奏起《安魂曲》，许久不见的红色触手从阴暗角落里钻出来，几乎覆盖了整间客厅，而萨列里视而不见，他全部的视线都被突然出现在茶几前的人影吸引了，目不斜视地穿过张狂的触手，他一步步走到那金色的身影面前。
“莫扎特，您回来了……”
萨列里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，而那幻觉一碰就散了，只余下那支永不衰败的铁玫瑰，静静地倚在花瓶里，萨列里紧紧地握住那支玫瑰，仿佛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，两手被上面的刺划得鲜血淋漓也不曾放下，将莫扎特复活的念头充满了他的头脑。
钢琴此刻独自奏到《求主垂怜》的部分，萨列里在沉重的乐声之中，自莫扎特去世后第一次流下眼泪。
“求你也给我一线希望。
我的祷告固不足取；
但你是慈善的，请你包涵，
勿使我堕入永火。
请你使我跻身绵羊群内，
使我能脱离山羊，
请将我列于你的右边。”